草率的善良，不过是精密的邪恶

文：雾满拦江

（01）

先来道智力题。

话说西汉开国，有文景之治之说。文是指汉文帝，景是指汉景帝。

文景之治的意思，就是说这俩皇帝贼啦啦的好，发展经济，爱护百姓，强大了汉国。

汉文帝一个很大很大的功绩，是他废除了肉刑。啥子叫肉刑呢？就是独犯刑律的人士，被判决剁掉一只脚，挖去膝盖骨，或是割掉卵蛋啥的。话说汉文帝听说满大街都是没脚少鼻子的人士，陛下恻隐之心顿生，下令废除肉刑。改以笞刑。

这条政令甫出，史书疯了一样的欢呼，对汉文帝拼命的点赞，称其为古往今来少有的明君。

——但等汉文帝前脚一死，后脚史书突然变了嘴脸，吞吞吐吐的说：其实……其实……其实汉文帝这个人吧，很差劲很差劲，他所谓的废除肉刑，对老百姓一点好处也没有，反倒冤死无计其数的人。

咦，废除肉刑，明明是好事呀，怎么会反倒冤死无数的人呢？

怎么回事呢？

（02）

今天说的，是直线式思维。

直线思维这个东西，是很要命的，它也是人们通常说的，没脑子。

直线思维最经典的案例，莫过于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读过《阿Q正传》的朋友应该记得，阿Q年纪大了，感觉自己应该成家了，有天正在赵老太爷家，听帮佣的吴妈八卦，阿Q突然间冲过去，往吴妈脚下一跪，大叫一声：吴妈，我要和你困觉。

啊，当时吴妈吓呆了。

我要和你困觉！阿Q坚定的重申自己的合理主张。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阿Q想睡吴妈，这是正常的。

但阿Q先生，没有受过求偶心理学的教导，脑子里一根筋，既然我想和女人困觉，那就直接说出来，这有何不妥？说这句话时，阿Q的脑子虽然稀哩糊涂，但还是有点小得意的，看看咱，那叫一个耿直，那叫一个率真，心口如一呀，比你们这些伪君子强多了。

耿直，率真，心口如一，是指一个人的内心，应该与外在表现一样优雅斯文，而非指外在与内心一样龌龊。如阿Q这般，见到感觉不错的女人就冲上去，直眉楞眼对人家说：我要和你睡觉……这个叫缺心眼，直线思维。

许多缺心眼的直线思维人士，把自己的愚蠢说成是耿直率真，成功骗过自己并希望也骗过别人。但这招是不管用的，缺心眼就是缺心眼，直线思维不过是公狗的智力水平。只有公狗才会见到母狗立即扑上去，人类需要绕个弯的。

人类为什么要绕弯？凭什么不能象公狗一样直扑过去？。

因为人类是高等动物，有尊严，有羞耻感。尤其是求偶这细腻活，一定要照顾到女性微妙的心理感受。如阿Q这类的公狗式直线思维，在人类社会是很难混的。小说中的情节大家还记得，阿Q被赵老太爷一家，手持粗大的顶门杠，狂撵狠削，但打到这份上，阿Q先生的直线式思维，仍是不动如山。结果到了书的末尾，阿Q先生被人家咯嚓一声，把脑壳砍下来了。

他是蠢死的！

动物性就是直来直去，但人性则不然。人性一定要顾及到对方的尊严与羞耻感。同样是求偶，阿Q先生一句：我想和你困觉，尽显公狗水准。而诗人徐志摩来一句：我想和你一起起床，嘿，同样的内容，不同的表述。阿Q那里只有动物性，而徐志摩这里却给人一番猗丽的梦想，因为他在表述中照顾到了对方的尊严与羞耻感。

你很难拒绝徐志摩——不管你是男是女。但你也同样很难消弥对阿Q先生的杀机。只因为你在徐志摩这里，感受到了无尽的荣尚与快感，而在阿Q的直线思维面前，却只有满腹的恚怒与羞忿。

以前的课本，把阿Q先生归结为说不出名堂的类型，避而不提他在吴妈面前的直线思维，硬说鲁迅先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实际上，直线思维的人每天都在争，但直线之争，仍不过是直线，理性思考什么的，还得慢慢来。

（03）

之所以突然说起直线思维，是因为前几天时，我针对一个硬把黄晓明和屠呦呦拉扯到一起的贴子，说了几句话——不是几句话，是个老长的贴子，结果就有人在评论中指责：你在为黄晓明说话。

——看看，什么叫直线式思维？这个就是。

明明是在为你说话，你硬是听勿懂，千万不要把自己的智力，囿于只能听得懂阿Q的“吴妈，我要跟你困觉”这个状态，这个状态不好玩，会把自己憋得透不过气来的。

还有的评论指责，你为金钱站台！

为金钱站台有什么不对？老雾所言，没一句超出中学课本，如果你只是个没有权力背景的小民百姓，那就永远不要对金钱存有偏见。你要怪自己对金钱的掌控能力不足，捕捉不到足够数目的金钱，而不是痛恨金钱这无道德属性的东西。若然你只是个百姓，不能够凭借权力作威作福，那么只有金钱才会改变你的命运，让你享受到人生尊严。要不然照你的意思，痛斥金钱取消金钱？真要取消了金钱，那权力就是这世界唯一的通行证，你没得权力，就会被权力摁死在农田中，这辈子也甭想上网来秀你的直线式思维——现代专制国，为什么无一例外的限制人口流动？就是因为这世上的通行证只有两本，权力和金钱，当金钱被窒息，没有权力的你，就沦为自由大地上的绝望囚徒！

这些评论，就够直线的了。不想朋友圈中，又冒出来个直线贴。

（04）

这个直线贴，标题叫《黄晓明婚礼，让中国败坏的世风雪上加霜》。

文章称：他们（黄晓明们）可能并不知道，他们是在错误的时间，用错误的方式向全中国的老百姓，炫耀他们的富有，彰显他们的气派，招摇他们的身份……

好可怕，怎么个错误时间，错误方式呢？

文章称：当今中国，正处在历史上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社会财富分配不公，公平与正义欠缺，贫富差距相当悬殊……

这个，贫富差距，应该不是黄晓明弄的的吧？晓明同学真没这么大本事。黄晓明花自己赚来的钱，没偷没抢没劈腿，为啥子不可以？

文章称：他们的婚礼让多少勤恳努力的人们受到心灵上的极大伤害，同时刺痛了当今社会最敏感的神经……

……这段话，翻译成白话文，意思是说，好多人木有钱，所以你黄晓明有钱也不可以花，花了会刺激到木有钱的兄弟们。

那按这直线思维下去，黄晓明就应该学了贪官，把钱堆在家中的屋子里，一分钱也别想让别人赚走。所以你会看到央行哗哗哗不停的印钞票，但这钞票走到半道，就被领导们搬家封存起来了，你想让黄晓明也这么玩？

如果黄晓明也听了这个，按这直线向前冲，把自家钞票积囤起来，这个社会才真叫完了。

届时，市面上一毛钱也见不到，你让百姓们上哪儿赚钱去？没得钱赚，老百姓岂不是更加凄惨，更加可怜？而且，在现在经济低迷的情形下，如果再玩深挖洞，广囤钱的守财奴游戏，就会导致经济更加萧条，更多的人，迅速的脱富致贫，会落到连条短裤都没得穿。

真的有人喜欢这个？

（05）

几天前我曾写过，北宋名臣范仲淹，做官时适逢大灾，饥民嗷嗷待哺。范仲淹立即大兴土木，大赛龙丹，大喝花酒，大抱小妹。御史悲愤的弹劾范仲淹，称：范仲淹在错误的时间，以错误的方式，向饥民炫耀他们的富有，彰显他们的气派，招摇他们的身份。这让多少勤恳努力的人们受到心灵上的极大伤害，同时刺痛了当今社会最敏感的神经……

范仲淹的回答是：滚，直线狗去死！

荒年萧条，正是刺激经济的辰光，正应该大操大办。没错，这种玩法是刺激了一些人敏感的神经——就是要刺激你这条神经，因为直线狗的大脑匮乏思考，就这根神经超敏感，人家放个屁，都会刺激到你。你全部的注意力，全被这根超级敏感的神经牵制，竟未留意到你所在的社会阶层，根本就闻不到钱味。只有出现范仲淹这样的人，才会让你获得改变命运的机会。可是机会来了，你却只顾在这儿敏感——先去赚钱，等会儿再敏感会死呀？

直线思维就是这样，不是他们智能不足，而是自我人格太脆弱，注意力总是集中在一根条件反射的神经上，看不到任何事件，都有一个与开始完全相反的变局。

说到变局，我们就把话题拉回到开头，看看那个历史事件的变局。

（06）

开头的故事，汉文帝废除肉刑，却造成了无数的人冤死，何以如此呢？

因为，汉文帝废除了肉刑，犯罪人士就改为笞刑，改打板子。以前该剁脚的，改打五百大板，以前该挖膝盖的，改打七百大板。以前该割卵蛋的，改打一千两百大板。

好，打板子，虽然有辱尊严，但总比剁脚挖膝盖什么的，进步多了。

那就打吧。

我打，我打，啪，啪，啪啪啪……不对呀，还没打到两百大板，犯人已经被打成泥状，活活打死了。

哎呀妈，肉刑改笞刑，改得太重了。

这可咋办？谁去跟汉文帝说一下？

可谁敢呀！汉文帝政令下来，山在欢呼海在笑，喘气的人把舞跳，英明神武汉文帝，废除肉刑呱呱叫……大家正在这儿载歌载舞，你突然跑进来，说：陛下，那啥，你好象有点神经耶，新的笞刑，比之于肉刑更恐怖……你敢这样说？不想陪陛下快乐的玩下去了？

所以这事，没人敢说，那犯人可就倒了血霉了，许多跟死刑不沾边的小罪，上来就被活活打死。就这样，汉文帝时代，许多轻罪之人，惨死于酷刑之下，大家都知道，但谁也不敢吭气。等到汉武帝死了，大家才敢把话说出来。

（07）

我们在这里说的两件事，一是范仲淹大兴土木宴饮欢乐，存心刺激广大灾民敏感的神经。但灾民们受益于这条政策，能够在投资加大的情形下，找到体面的工作，养活家小，让自己活得有尊严。

汉文帝干的事儿，听起来善良无比，但草率的善良，不过是精密的邪恶，无数轻罪之人，在他的时代死于刑杖之下。而最恐怖的是，人人都知道，却心照不宣的缄口不声，直到汉文帝死后，才加以调整。可是那些被打死的人，已经是冤沉海底——这个事件告诉我们，永远不可对权力疏于警觉，权力哪怕是稍微的错位一点点，下面就是无数冤死的百姓！

这两件事告诉我们：这个社会，不是直线的。举凡直线式思维，必然沦为社会转型的牺牲。

老实说，黄晓明其实可以更聪明点，就象是有的明星，跑到海外大操大办，就是不让你中国人闻到一分钱的味道！

有意思的是，这类演员反倒倍受追捧，不象黄晓明这样惹来众怒——或许，把钱花到你闻不到味的地方，就避免了你脆弱的神经受伤。心理脆弱的人可以忍受贫穷，但不能容忍别人有钱——正是这个怨狭之心，让当事人陷入直线思维。

人一旦陷入直线思维，大脑基本上就废了。这类人表现为极端情绪化，固执的对抗这个世界的非线性法则。如不能摆脱那根过于敏感的神经控制，就很难形成成熟的理性思维。

要摆脱直线思维，先要学会从经济学的角度看世界，从经济的角度看每个人，要知道你的敏感神经什么的，在别人眼里屁也不值，别为这事大叫大嚷。冷静，淡定，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人生责任上，尽量减少情绪化反应，因为举凡情绪化，都是直线的。而这个世界偏偏非直线——要不你干脆这么想好了，正是因为摆脱了直线思维的控制，人类才进化为人类，你在这个世界上，是你自己和家人的一切，你有责任保护好自己，不要沦为直线式情绪的发泄罐。要让自己象经济学家那样思考，象诗人那样说话。除非你能够成熟起来，细腻的照顾到别人的心，否则，这个世界不会为你提供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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