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陪伴
未来不散
本期主持:陵少
读好诗是一件非常令人开心的事,比如说张永伟,他的诗干净,纯粹,通过词语奇妙的转换,把你一会带到庄子的自由境界,一会带到弗罗斯特、帕斯捷尔纳克的面前;而吕布布是另一个能够把你带到词语迷宫里的人,她通过缓缓的叙述,将你带到她父亲的内心深处,与你一同感受那共同的命运;曾纪虎同样是一位在语言里深耕的人,他独特的内心体验和诗中的哲思,同样能够带给你内心的愉悦。
张永伟的诗
张永伟,年4月生于河南鲁山,年代初开始写作,作品见于民刊、网络、多种诗歌年选和杂志。著有诗集《在树枝上睡觉》、诗歌合集《低飞》等。现居南阳。
金钱木
仿佛是另一个女孩,
从不认识这个世界。
假如不是你说的——
沉船上的落花。
我们会爬上节节草的楼梯,
看见从不存在的自己。
看见苏轼与王弗,喝醉的月季。
吃个奶糖吧,猫女说:
一直徘徊在林外的弗罗斯特,
摘掉面具:我就是那
雪夜的黑暗之门。
房顶的葡萄藤,一直站在高处,
他也像月亮那么孤独:
尽管风是他的朋友,
还有窗外的金钱木。
茅台镇的三角梅
青山之外,你说过的话
已经忘记。起伏的流水,
带着卵石。
看手机的少女——
飘浮在溪流上。
她不知道,她已在远方。
小瓷碗里的金钱草,
越长越高。从细雨的角度看,
它们只是一把把小伞。
在赤水河畔,
你闻着酱香型的风:
总有什么会为你停留,
比如酒,比如舒婷写过的三角梅——
在赤水的浅酌中,并没有
变得暗淡。
槐花与旧宅
槐花开时,几个不开心的人
变成了游鱼。
她白色的花瓣,几乎就是一场梦:
卵石与沙,都在旧宅。
苹果树,已结了九颗青果。
青草依偎着父亲。
不,是父亲常躺的木沙发。
没有人会觉得昨天的海棠树
永远存在。可是他
总有一颗天堂的心。
在高高的山岗上,杜鹃花
从不生长。在旧年的沙沟里,
上帝从不过往。
而槐花开着,像初冬的雪花。
旧信
忘了小村的名字,还有
被遗忘的大门外,
鸡与柿树的问答。
即便是铁丝网下的鱼腥草,
也有惦记她的阳光。
那时候,我们还生活在
红白相间的稿纸上。
在荚槐弹奏的雨声中:
鱼也有着鱼的爱情。
我们仿佛从不相识,
却彼此惦念:我抄着
帕斯捷尔纳克,你读着红楼,
没有白帆飘过的干渠上,
野菊花长过了村庄。
午后来了两个客人:
一个携琴,一个带花。
雨云轻轻压着树梢,
我们总想走得更远一些——
像一封旧信,徘徊在途中。
一个陌生的下午
有时候,月台旁也会有
绿树照影,比如雪国。
菊花与石竹,远远开着,
记录着风的足迹。
听风的人坐在树下,
没有人看见,他的心里明灭着
灯塔水母。
一壶酒里,不一定有旁观的上帝。
一颗葡萄里,有着忙碌的众生。
矮化的麦子,矮化的春天:
我本想在一幅图画里回忆初恋——
一个陌生的朋友,推门而入
谈论起了邹容,
还有他的《革命军》。
吕布布的诗
吕布布,陕西商州人,居深圳。著有诗集《等云到》《内心赤道》《幽灵飞机》。
父亲
他说明天有雨,
将一直持续到五月如鼓跌宕。
我在楼顶拨弄花盆,
光在眼前摇撼,蓝在身后静止。
他躲开母亲在抽烟,
以最慢的速度吸。
雨前的那种闷静
在我们之间形成高空的
季候感。
整整一天,我什么也没干。
我在屋里写他,
除了现在,
他咳嗽,说话,喊我吃饭
去楼上收被子。
天渐渐黑透,
我独爱这一天艰难。
他一边捣蒜,一边扮演孙悟空。
大力听到他发出“哦吼吼”的声音
马上不哭了。
面对弱势群体,他把自己
降至最低,
不遗余力,“扫却愁怀万古”。
但,他有尊严。
年生,属猴,双子座。
他出生那年,
中国物价飞涨,日军突入洛阳
罗曼·罗兰逝世
城墙上,命运的烟灰
落在高山阴影。但
——尽管去考验吧。
榆树早已发芽,人们
在田野里留下迷人的脚印,
他的父亲刚好年满四十,
坐在祖传的贸易货栈,抽烟,唱戏
看生意清淡。
就是在昨天,
他十七岁,或是十八岁
再也没有快乐的希望。
一边种麦,一边背书
用知识消亡饥饿。
种吧,种吧,麦田的绿浪
是梦的安慰。
他经历的,是我们这一代人
所无法经历的。
就在昨天,
他考取了西安邮电学院,
在假期,组装录音机与台灯
晚上横车平炮,卧槽马
清早二胡,哑铃一百次
六块腹肌。
昨天是年,
他分配至成都,他念家,
从麻辣火锅里转回西安,到蔡家坡
回到魂牵梦绕的商洛。
青逸才情、万里的行程
都步入了枯萎的真理。
他对青年的理解就是:孝。
而他,绝不表达这些。
真的就是在昨天,
他丢掉了祖父的椅子
和景德镇出产的青花土碗。
你无法和他谈论“过去”的意义。
但他并不独断。
我若说留下,
他就绝一个不扔。
“生活中的小事,怎么样都行”,
他是这样的人。
对一只老狗,不离不弃。
他说,那是一条生命(没有“也”字)
他乐于养活过气的生命。
在没有遗迹的街边下棋,
在夜山上找跑失的狗,
我想,他已绝然忘记了
他曾有过的黄金年代。
喘气,激动,不获而归,
他那么失望。
七十岁了,已经快没有昨天。
他的步子还是跨得很大。
鬓角的白发
象充满经验的石灰。
曾纪虎的诗
曾纪虎,年出生,江西永丰人,现居吉安。
恐惧园丁,兼与史杰鹏
荆木有每日的破坏,风化,崩溃
人有每时每事的自省
会有谁,在头顶的上空离去
人与事,形构了记忆,惯性
——也因此喜欢上活着的肉体
真让人担心,小丑和巨石同时醉酒
细和密的依赖
一语不合,浇坏了紫色蓓蕾
我在此玄思苦定为的又是哪般
可见的是时代思归,逝者饮水
医生受制于医术;慢的光
绝妙的舞者被向内的镜像折磨
黄鸟怀制度之心行希望之事;君不见
人的悼慄起始于普遍的狡辩
昨日,恐惧园丁修理他坏了的黑花园
泅渡
秋光下,在公社乡村的窄巷后
那能裁行云,剪流水的,定然是一位妙人
记忆总在修剪,时与地,那种并非如此的感受--
既有悲伤,也让人心领欣悦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初月,它已君临上空
在恩江的一处小沙洲上,筋疲力尽的顽童熄灭了心愿
劳碌完的牛群;它们的脸,模糊的面具,伸出水面
我们知道,水流过的声音;我们知道
灶膛里升起火苗——不是为自己准备的
这一群在傍晚时分泅渡归来的生物
有时是我们的玩伴,有时是负担
时光会改动它们,以故意的神秘
显示它们,如同拉长的摇摆的梦境
并且判定它们,像水和空气一般永在
万物的形象如此迷人
昆虫的四肢吸附着夜色,事件无限
生命、写作和一切的事
不过是些平常的、飘忽的、晦隐不明的时刻
年轻时我自负而厌倦于镜中的身体
局限在经验的某个领域
割舍了人、物和符号的流动
万物的形象如此迷人,予人悲悯而无怨
我生于此世,感同身受,又如何能
将叙事的无聊感无遗漏地展现在一人的眼前
.7.16《荆州晚报》
敬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