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我家的“疯”舅爷,真有说不完的故事。他是一位传奇式的人物。
作者题记
我家的“疯”舅爷是我爷爷的亲舅舅,是一个修心不修嘴的道士。因他一生未娶,没儿没女,我爷爷便把他接到我家赡养。他呢,更是把外甥和外甥媳妇当亲儿女看待。爷爷奶奶都是老实厚道的庄稼人。他们勤劳朴实,心地善良,在舅舅面前从不发唠叨。而且奶奶是佛门弟子,整天诵经念佛,更是大慈大悲。
爷爷奶奶膝前三子,两个大伯和我父亲,生活不算富裕,也能平安度日。我没见过爷爷奶奶的面,也没见过大名鼎鼎的“疯”舅爷,只是在我父亲的记忆里铭刻了他的音容笑貌和生活特点。
其实,疯舅爷并不疯,只是因他不讲卫生,不修边幅,蓬头垢面而得其名。据说,他常身穿一件脏兮兮的道袍,呼扇呼扇的;左手拿着一个用来化斋的红铜钵盂,右手拿一把黄铜方便铲。铲头棱角分明,有一尺长半尺宽,边缘锋利金光闪闪。铲把上安着五尺长的桃木柄。柄的另一头安着同嘴异身的黄铜葫芦,扛在肩上威风凛凛。这把方便铲是多功能的,即能当生活用品,又能当防身武器。别的道士背后背剑,他却背着一把明光光的大片刀,脚穿一双没后跟的三岔脸实纳帮布鞋。他总说一些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话,经常自言自语,说高兴话时就嘿嘿笑,说伤心话时就哭;有时愤怒,有时悲伤。他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人偷了他的东西,他便指名道姓把贼骂的乖乖给他送回来。
人们只知道他姓王,是河北蔚县南相府人。谁也不知道他的名子,都尊称他王老道,送他雅号“疯葫芦”。奶奶是蔚县西曹朝人。他们生活习俗一样,说话口音一样,脾气和的来。只是疯舅爷有个怪脾气,逢年过节爱闹饭。什么饭菜也不和他口味,他就莫名其妙发地脾气,让谁也吃不顺心。家人拿他没办法。
我小时候很淘气。每当我坐在父亲膝盖上撒娇时,父亲即不打我也不骂我,只是拽着我头上扎着长长红头绳的独辫子,颠着腿哄我说:别闹,别闹,听我给你讲疯舅爷的故事。我的疯舅爷啊可有趣了,他文武双全,半神半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前推五百年,后算五百年。只不过没像诸葛亮那样带兵打仗。往往这样,我被吸引住了,再也不哭不闹,乖乖的仰起脸眨着眼睛听故事。
每当黄昏时,父亲总是让我坐在他的腿上,滔滔不绝地给我讲疯舅爷的故事。在父亲的心里,疯舅爷是圣人,是家人的骄傲,是全家人的主心骨。冬天,我们围坐火盆旁;夏天,我们就坐在门台上。父亲给我讲故事是哄我听话的绝招;而我听父亲讲故事,则是一种精神享受和陶醉。
从记事起,父亲就零零碎碎地给我讲着。直到我长大后,上了小学、初中、高中,结婚生子,讲故事和听故事就是我们调解心情的一剂良方妙药。每当我发现父亲愁闷时,便请他讲疯舅爷的故事,以引开他的注意力,忘却那些不愉快的事。不知是父亲善解我意还是情不自禁,每当这时,他就会绘声绘色的给我讲述这些古老的故事。我看见,父亲忧郁的脸上荡起了笑纹时;我的心里也乐开了花。父亲一生有讲不完的故事。直至二零零一年农历三月初五晚上,父亲去世前还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给我讲着。
疯舅爷的话在别人听来离奇荒唐,父亲却深信不疑,因为其许多话句句得到了应验。所以,人们就特别崇拜和敬佩他。全村人见了他,都会亲切地叫一声疯舅爷。他也满不在乎地答应着。
疯舅爷是个出家的道士。十多岁在村边玩耍时,他被一个过路的白胡子老道领走了。老道给他家人留下了一封信。老道让家人放心,说等孩子完成学业后再送他回家,叫孩子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他并没告诉家人要把孩子带到哪里去。因此,家人也没法去看望孩子,只能在牵肠挂肚的思念中默默等待学艺成功、凯旋归来的孩子。由于念子心切,可怜的父母积思成疾、相继离世。遗憾的是,这位师傅没教到底就下山云游天下,一去不复返了。孤苦伶仃的疯舅爷只好自作主张地收养了两个小道童,自己当师傅教他们生活的本领。他把师傅教给的本领,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两个心爱的小徒弟。师徒三人相依为命,每天辛勤劳作刻苦学习,把寺院打理的有条不紊。他们在寺院周围种植着五谷杂粮、蔬菜瓜果;早晚练功习武,白天下地劳动。
他们坚守着两座寺院。一座建在上庄乡横山岭大队羊圈村西的水沟与西湖交界处,名曰”清凉寺”。这里依山傍水,空气清新,环境优美。春天百花齐放,鸟语花香,溪水潺潺;夏天绿树成荫,碧波荡漾,晚风习习;秋天瓜果飘香,秋风送爽,金菊遍地;冬天白雪皑皑,苍松挺立,胜似人间仙境。另一座建在上庄乡衙庭村西的牧沟,坐西向东,依山而建,名曰“牧羊寺”。这座寺院居高临下,顺河流走向,把衙庭附近山山水水尽收眼底。寺院的南、北、西三面环山,东面望水。一条清澈透明的小溪像银蛇般蜿蜒伸向村庄,漫步沟外。寺院的南面是茂密的桦树林,名曰“蓓韭峪”。蓓韭峪山高林密,藏龙卧虎,奇花异草和名贵的动植物深藏其中,是一座自然资源非常丰富的宝库。
疯舅爷十多岁出家修行,倍受恩师关爱,得到恩师的真传;自己的功夫也达到了炉火純青、出神入化的地步。他特别疼爱两个小徒弟。师徒三人往返于两寺之间,冬住牧羊寺,夏居清凉寺,逍遥自在地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为了培养他们的独立生活能力,锻炼他们的胆量,疯舅爷有时就和他们分开居住。
有一年冬天,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疯舅爷正在打坐闭目养神,突然一股响马(土匪)身穿黑衣,全副武装地闯进寺院进行烧杀掠抢,并且纵火焚烧了寺院。人单势孤的疯舅爷虽然身怀绝技;会七十二路花刀三十六路短打,轻功绝顶,但是那些响马用的是洋枪洋炮,火力凶猛,杀伤力特大。他终于寡不敌众跳出包围圈,跑向清凉寺去救小道童。没曾想,土匪们是兵分两路有备而来的。清凉寺的小道童们早已葬身火海。雄伟整洁的寺院也化为灰烬。一夜之间,两座优雅寂静的寺院随着滚滚浓烟升上了天空。
三天前,疯舅爷就预知寺院有凶险。他告诫道童们要轮班休息,注意歹人闯入。可小孩儿贪玩贪睡松懈了警惕,而被训练有素的土匪偷袭了。疯舅爷只好置身于四十里峪的山洞里。他掐指一算,才知道是师傅得罪了人。人家拿师傅不着,便毁掉寺院以断他的后路,使他无处藏身。师傅被迫上了四川的峨眉山终老山上。疯舅爷经常自言自语埋怨师傅,不该参与那些俗人的政治而引火烧身。
四十里峪的悬崖峭壁上有两个幽深的天然石洞。洞口向南,冬暖夏凉,是个修炼的好地方。疯舅爷住在东洞。西洞里住着一条黑色的巨蟒。他们互不侵犯,互不接触,井水不犯河水,一直相安无事。
悬崖下有一眼清泉,涓涓细流形成了一池泉水。其清澈透底,四季长流。每当饮水时,总是巨蟒先饮,猛虎次饮,疯舅爷最后才饮。巨蟒很自尊,喝水后马上退回;猛虎贪玩,每次喝水后不愿离开,爱站在池边照影子,欣赏自己的美丽容颜;或卧在池边晒太阳打盹儿。有时候,疯舅爷等的不耐烦了便对老虎说:你喝了不渴了,我还渴着呢,你该叫我喝了吧。猛虎才摇摇摆摆不情愿地离开。与莽为伴与虎同行的情景都是他亲口告诉人们的。
当得知奶奶生病后,他一夜轻飞回家看望她。大伯和父亲好奇地问他:舅爷,您咋知道我娘生病了?他便操着一口浓重的蔚县口音说:我掐算的,昨夜我就回来了一趟,走到大濠边又返回去了,今早晨看你娘病厉害了就赶回来了。父亲说:你昨夜咋不回家啊?他说:那会儿是正半夜,我怕吓着你们了,看见你娘也没危险就回去了,今早晨看她厉害了就回来了。父亲眨着眼好奇地问:四十里峪离咱家多远,你走的多快啊?他笑笑说:抄山中近道不远,黛岭离咱家二十里,而黛岭是四十里峪的入口,北口是出口,全长四十里,这条峡谷的两边都是一刀切的悬崖峭壁;人们就叫它四十里峪。我住的山洞在正中间,也就是离咱家四十里。我身在洞中坐,魂在空中游,想掐就掐,想看就看,你家有啥事我看的清清楚楚。他们又好奇地问:那你为啥不知道那年响马要烧你们的庙?他长叹一声摇摇头无奈地说:知道是知道,只是不愿道。修心养性是我道,杀人放火罪难饶。师傅得罪人,难怪仇人报,可怜徒儿们跟着他糟糕。
他在家住上十天半个月后,用钵盂盛上一升小米,拿起方便铲,背上他的护身大片刀就要走。父亲和大伯好奇地问:舅爷,这回走多少天才回来?他说:春仨月,夏仨月,加上秋天又仨月。冬天回来再烤火。父亲和大伯急了:那你就拿一升小米连三天也不够吃啊。他笑笑说:咋不够。我能闭谷,吃一口顶十口,十天吃一口,一个月吃三口,一升米吃九个月拘够,再不够就从河漅里捡石头,铲沙子,那是吃不完的粮食,我的徒儿们看庙的时候我一颗米粒都不给他们留,叫他们把石头放锅里蒸当白面馍馍吃,把沙子放锅里炒当豆儿吃,把胳膊腿伸进灶堂当柴烧。方便着呢。他的这些超自然的生活方式,把父亲吓得目瞪口呆,哆哆嗦嗦地摸着舅爷的结实的皮粗肉厚的胳膊腿问道:你这胳膊腿都是在灶堂里当柴烧过火做过饭的吗?他嘿嘿笑着点点头。把父亲和大伯们吓得大眼瞪小眼一直往后退。其实,这些举动是道士练得炉火纯青的冷热气功。
每年立冬那天,他准时回家,坐在火盆旁给孩子们逗乐,说什么:奇怪奇怪真奇怪,葫芦落地白花开。点灯不用油,耕地不用牛,说话不见面,人在空中走。抽烟不用杆儿,穿鞋没有脸儿,花钱没有眼儿。说着说着自己嘿嘿笑起来。别人把他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当成疯话。
第二年秋天,人们掰到地里的棒葫芦没等往回背,棒粒全裂开了仿佛白腾腾的花儿,真是葫芦落地白花开。他说的点灯不用油是电灯,耕地不用牛是播种机,说话不见面是电话,人在空中走是电梯和飞机。过去的男人们抽烟用空心木杆,一头安烟嘴儿,一头安烟锅;后来抽烟都是卷烟,所以说抽烟不用杆儿。过去人们穿的鞋都是三岔脸的实纳帮儿,后来的凉鞋根本没有鞋脸儿,所以穿鞋没有脸儿。过去人们花的钱是中间带方眼的铜钱儿,后来变成了中间没有眼儿的袁大头洋钱和硬币,就是他说的花钱没有眼儿。
有一年春天,他得知我二大伯生糠花,几天发高烧昏迷不醒,就回家看他。见吓得爷爷奶奶哭哭啼啼不知所措,疯舅爷便安慰他们:别怕别怕,这孩儿命大,身经百战,戎马生涯,天南地北,名好官大。别看老大,贪财刁滑,损人利己,讨吃叫花,福小命薄,无人敬他。奶奶问:舅舅,我家老三呢?他摸摸父亲的头叹口气说:可叹可叹,一生慈善,饥寒交迫,受尽磨难。忠臣良将,无人加官,清白一世,到老功半。
结果,二大伯于三十年代末参加了八路军,从军打仗,南征北战。他久经疆场,在日寇的枪林弹雨中拼杀了八年,又在国民党反动派的飞机大炮追击下苦战了三年,腥风血雨,九死一生。从十五岁参军做交通员,他成长到号令千军万马带兵打仗的将领。全国解放后,二大伯从部队转业到江西省抚州地委当了统战部长。文革时,他被打成右派,蹲牛棚,挨批斗,受尽了迫害。打倒“四人帮”后,他官复原职,一直到离休。二大伯八十八岁寿终。他临终前不能说话了,还示意儿女们给老家的亲人们邮钱,救济侄男外女们。他是老家的活菩萨。
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大大伯果真带着一双儿女,怀抱葫芦瓢沿街乞讨。父亲九岁丧母,十三岁丧父成了孤儿。大大伯心狠贪财,根本不管父亲的死活。二大伯跟随部队转战南北,无法照顾他。可怜的父亲孤苦伶仃,饥寒交迫。
父亲聪明伶俐过目不忘,可惜没人供他上学。看见同龄孩子挎着书包高高兴兴跑进学堂,父亲羡慕的很,只好坐在学堂的房檐下听先生教课。三字经,百家姓,四书五经他倒背如流。下课后,先生检查学生时一个也背不过。父亲在屋外高声朗诵,把教书先生喜欢的不得了。因当时的学校是私塾,几家有钱人合伙雇的老师,他不敢收留父亲进去读书,只能容他听窗根。学堂里有个当家子大伯,和父亲关系很好。他每天晚上把学到的语文算术教给父亲。勤奋好学的父亲总会牢记心中,只可惜没有纸笔练习写字。他学会了打算盘,把算盘口诀“小九九、四七归”背的滚瓜烂熟,还学会了双手打算盘。当家子大伯高兴的合不拢嘴,夸我父亲是天才。父亲能认很多繁体字,算盘上的加减乘除运用自如,为他以后当会计奠定了基础。
父亲十六岁入了儿童团,给八路军送信;十八岁秘密加入共产党。建国前,他担任民兵连长,带领民兵从炮火纷飞的战场上救下了许多八路军伤病员。建国后,父亲积极投入生产,当了生产队会计。他四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一身正气,两袖清风,遵守着在横山岭村北大黄沟宣誓时的每一句誓言。
听父亲讲,七·七事变前,疯舅爷就告诉大家:挖洞藏粮吧,洋人要抢吃的啦,杀人放火,坏事做绝。卢沟桥起兵,越打越凶,你不叫他,他也硬进。唉,中国人该遭殃啦。果然,七·七事变后,日本鬼子的铁蹄从卢沟桥踏进了中国大地。人们问他:中国人能胜利吗?他说:中国人胜,啃树皮吃草根,拼着命来往上冲,前面倒下后面跟,男女老少都上阵。据说,疯舅爷还说过:夫妻反目,兄弟无情,父母儿女不贴心。人见人仇,嘴不跟心。粮食堆成山,人们饿扁肚。砸锅卖铁,老鼠搬窝。哎,瞎折腾,闹的人心惶惶面黄肌瘦,连饿带整折腾死好些人。结果,五八年人民公社成立后,大跃进、吃食堂,砸锅卖铁大炼钢铁,当官的怕人们吃不饱偷开小灶私藏粮食,连老鼠洞都得掏三遍。六零年把食堂的人均口粮压缩到每天三两,饿死了好多人。人们挖草根吃树皮卖儿卖女民不聊生。六六年四清运动整倒了大批好人。文化大革命又使无数人冤沉海底。就连南征北战、久经沙场的二大伯也在劫难逃,蹲牛棚挨批斗。社会的发展,都似乎是按疯舅爷的预言进行的。
疯舅爷的故事很多很多。二〇〇一年三月,父亲身染重病时还攥着我的手深情地说:疯舅爷的坟就在下南会的南山顶上,五十多年了还没塌。我带你两个哥哥每年都给他上坟,我多想再到他坟前烧张纸磕个头敬敬孝啊。可我去不了啦。说完,父亲老泪众横。我伤心极了,便安慰他说:爹,您别难过了,您去不了我替您去,每年的清明节和十月一我都去给疯舅爷烧纸磕头去。
可是,一年年过去了,我的整个身心沉浸在对父亲的哀悼中,时刻承受着忏愧与内疚的熬煎,没能如愿以偿地去完成父亲的遗愿。可疯舅爷那超凡脱俗的形象,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地铭刻在我心中,让我终身难忘。疯舅爷于建国前三天坐化升天了,然而他的话却句句应验了。这是最让人啧啧称奇、不可思议的地方。
听父亲说,疯舅爷临终前十天就对家人说:当家的叫我回去,我该走了,看不上热闹了,你们看吧。人家不叫我带一点儿凡间的东西,我再吃三天凡间的饭喝七天凡间的水把身子打扫干净就走。果然,三天后,他只喝水不吃饭,整整喝了七天凉水。而且,这七天他都是盘腿打坐。第八天早晨,他的眼睛慢慢闭上,像睡觉一样。他当时还有微弱的呼吸,鼻子里流出粘稠的鼻涕。时值冬至,气温很低,他鼻子里流出的鼻涕不往下掉,而是结成了一个冰柱,并且越结越长,直到顶在了两个膝盖上。当时正是中午,冰柱像两根玉柱一样支着他的鼻子,堵严了他的鼻孔,使他停止了呼吸。他正襟危坐着神魂归天。由于他平时的鼻涕(俗称脓带)多,人们就将他生前修炼时居住的山洞叫做脓带窟。他寿终时正好把脓带流完了。
坐在房檐下拿镰刀锁瓜圈的作者父亲。拍摄于年晚秋。
图片作者提供。
上世纪八十年代,作者七十多岁的二大伯和伯母,从江西省抚州市回河北省保定涞源县上庄乡横山岭村给父母立碑。自左至右为二伯母、作者母亲、作者父亲和二大伯。拍摄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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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那房顶上长着草的旧瓦房,就是当年疯舅爷拜访爷爷家时的老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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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春梅,女,河北省涞源县横山岭人,毕业于涞源县第一中学,具有30多年乡村代课教师经历。爱好文学写作,在保定日报、涞源县有线广播电台、涞源县广播电视台,涞源县文联专刊中发表散文、诗歌等文章多篇。
义和拳师兄师弟们的标配。
图片达西提供。
百年前曾经在神州叱咤风云的义和拳勇士。
图片达西提供。
达西后记:
疯舅爷的故事,应该属于一种在民间流传的传奇。我们已经无法考证,疯舅爷的原型是何许人也。这种广为流传在民间的故事,一般都是许多令人们心驰神往的神奇人物的集合体。
我的家乡,河北省涞源县,是一个极度贫困而又盛产传奇的地方。在宋辽金元时期,涞源就是抗金抗元的太行义士的原产地。我们的祖先杨家将,就是在这里与塞外那茹毛饮血的辽寇进行着殊死的决战。在中国的近现代史中,涞源又成为了高举起“反清灭洋”大旗的那义和拳和红灯照的发源地。在河北,是他们最早将自己的旗帜,插在了那矗立云霄的白石山上。根据疯舅爷传说年代,以及其活动时间的推测,我认为,疯舅爷的人物原型可能就是义和团的义士,也就是人们所说的拳匪们。当然,其人物原型可能不仅仅一个。
人们说,富地学堂多,贫窝多庙堂。涞源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教育资源极度匮乏,教育水平极其落后,但道佛寺庙不少,基督教的传教士们也遍布全境。据母亲说,在上庄附近那大头梁的半山腰上,也就是在清风沟南梁庄的村头上,就曾经建有一座天主教的教堂。我实在是搞不懂,那些碧眼金发的洋教士们,干嘛非要不远万里地来到这些穷乡僻壤。因为迄今为止,这里都是河北省的极度贫困村。
杨成武将军在回忆录中,记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平型关战役之后,杨成武的师独立团收复了涞源城。由于独立团是一个没有国民政府编制的黑团,所以杨成武他们来到涞源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当地士绅们进行筹饷。开会的时候,杨成武注意到了一个始终圪蹴在角落的人。这个面目黝黑,身穿像叫花子似破衣烂衫的人叫王普。当地人介绍说,此人可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是涞源县的首富。据说,王普以前也是一个一贫如洗的穷人。庚子年间,一位被义和拳追杀的法国传教士跑到王普家。王普将他藏在水缸里,躲过了一场杀身之祸。庚子之乱被平息之后,这位神甫为报答救命之恩,赠予了王普一笔资金,让他购买土地,兼做一些生意。王普富有了土地和金钱以后,仍然是亲耕稼轩,远离女人,过着简朴甚至寒酸的生活。每当他想要穿的光鲜一些或吃点好的,或觊觎一些颇有颜色的女人们时,他那裹着小脚的母亲,就会挥舞着一直保存着的讨吃棍子,追着来敲打王普的脑袋,使他望而生畏。这次筹饷活动,由于有了王普的认购一半而得到了圆满的完成。杨成武的这个故事,至少说明了两个事实,第一,传教士和义和拳的活动,在涞源是一种广泛存在着的现象;第二,王普是一位深明大义的好汉。其救传教士是基于人道主义原则;而捐资抗日,是在家破国难之际的壮举。
在一些图片中,我见到过义和拳的师兄师弟们的照片。他们一般都是像春梅所描绘的那样,“不修边幅,蓬头垢面”。他们的标配皆是“身穿一件脏兮兮的道袍,呼扇呼扇的;左手拿着一个用来化斋的红铜钵盂,右手拿一把黄铜方便铲。铲头棱角分明,有一尺长半尺宽,边缘锋利金光闪闪。铲把上安着五尺长的桃木柄。柄的另一头安着同嘴异身的黄铜葫芦,扛在肩上威风凛凛。”由于他们常常标榜自己吸纳了天地五谷之中的“精华”,不仅仅能够刀枪不入,而且能够“文武双全,半神半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前推五百年,后算五百年。”但这些无所不能、常常口吐狂言的国家“栋梁”们,在那些也不知道从什么坷垃犄角里钻出来的洋鬼子面前,却一触即溃,被追杀的逃遁到太行深处的原始老林之中,过着枕流漱石般的逃犯生活。这就是中国式的悲剧,孔孟之流其咎难逃。
所以我认为,春梅笔下那疯舅爷人物原型,极有可能就是这些中国式的“英雄好汉”。这些曾经呼风唤雨、大闹神州后,现在又蛰伏在山岗丛林中的“拳勇”们,在太行深处等待着再次展示其神奇的机会。可惜的是,他们的生命并不是像他们自己所标榜和期待的那样,能“日御百女”和“长生不老”。在严酷的自然规律面前,他们一个个悄无声息地消亡在大自然的净化之中。
在民间传说之中,人们往往将一些自己所崇拜和敬仰的人物进行无限拔高,而且也将自己的一些向往、憧憬和想象强加在这些人物的身上。如这些人物对其去世后社会现象的一些预测。这极有可能,就是后世人们添油加醋地演绎上去的。这些不可思议的描写,使那些虚幻而离谱的人物,显得更加神通广大。这符合中国人那脆弱的心理需求。本文中,疯舅爷不仅有对建国后一些社会事件、现象和状况的预测,而且竟然还有对“天安门城楼、红旗大炮、国家主席和朱毛周”的描述。我们认为其过于离谱,就对其进行了部分的删减处理。但无论如何,作者能够将这段流传于涞源横山岭一带的民间故事搜集、整理出来,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这本应该是由那些坐在放着冷气的衙门,那些端着茶水发号施令的衙差们所应该做的。但是您能指望这些“高素质”的人们,去眷顾这些远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没有哪怕是蝇头小利的无聊琐事吗?他们多半都是在追逐着,那具有实际价值和现实意义的宏伟“梦想”。
春梅笔下的那些传奇人物,正伴随着那中国大面积原始自然乡村的凋敝,消失在一堆堆冷酷无情的城镇化的钢筋水泥之中。
责任小编:青冰小姐
高贵者有高贵者的历史;卑微者有卑微者的历史。
只要是人,就是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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