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适合尚未读过《极花》者,信息详尽不打折。文章很长,自备干粮。
贾平凹的《极花》年刊登于《人民文学》年第一期,并入选《亚洲周刊》评选的年度十大华文小说,后又获得首届获北京大学王默人-周安仪世界华文文学奖。但该书在评论界毁誉参半,认为他在为拐卖妇女洗地,作家侯虹斌发出《贾平凹为何渴望一个拐卖妇女的农村能永续存在》[1]的疑问。而作者贾平凹并不接招:“一切评论都要以小说文本为主,脱离小说文本的任意延伸、引申,是可怕的。”[2]
这部小说究竟写了些什么?作者用16万字建构出来的“圪梁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村庄?圪梁村村民的生存状态、经济方式、日常行为、价值观念和精神面貌究竟是怎样的?这些基本信息直接决定决定读者判断他们违法犯罪行为是否值得同情。
这是一个虚构的乡村,但作者对它的描述是仿真式的描述。它不是宫崎骏镜头中的神仙汤屋,也不是彼得潘的永无岛,更不是爱丽斯畅游的仙境,它是扎根在黄土高原秦岭深处的“可能存在”的一座村庄。如果高巴县圪梁村是纯幻想作品,作者在《后记》中对村民的关怀忧虑就无处安放了。因此,我们可以通过书中描述,重建该村概况和村民日常。本文所有描述均基于作品本身。
第一部分:村庄基本面貌一、位置
该村位于陕北高原秦岭深处,属于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冬季干旱少雨,夏季炎热多暴雨,年降雨量-毫米,年均气温4-12摄氏度。该地因以中生代基岩所构成的古地形为基础,覆盖新生代红土和很厚的黄土层,再经过流水切割和土壤侵蚀而形成。基本地貌类型是黄土塬、梁、峁、沟、塬,沟大都是流水集中进行线状侵蚀并伴以滑塌、泻溜的结果。书中所述被毁的六座寺庙就建筑在“梁上”,压塌窑洞的“走山”即是在“沟”中可能发生的滑坡塌方。沟中有温泉。
干旱缺水是当地的常态,入夏以后黑亮爹好几次抱怨天气,说连续八个月没下雨。书中记录的下雨按顺序为以下几次:
黑亮跟园笼去买女人的那夜凌晨下雨了;
每年洗佛日会有一朵云来降水给老槐树;
胡蝶得知怀孕前后有一次下了小雨;
猴子挖金锁媳妇的坟之后下过一场大雨;
一月里曾下三场雨;
訾米向胡蝶讨要她儿子的童子尿之前曾下过三天大雨;
胡蝶在学会村中妇女劳作前一夜下了雨。
二、时间
本书年5月完成初稿,作者在《后记》中说因十年前老乡的倾诉促使他写作此书。老乡找女儿找了三年。书中胡蝶被拐后生了孩子,并且记录了孩子的成长,因此书中故事不会晚于年5月。
麻子婶向胡蝶介绍自己身世时说,自己五十年前十四岁,被盐商强奸后做了妾。“盐商”“妾”在年之后都不复存在,那么这个时间应该不晚于年。
另一个参照是村中没有村小,这跟“撤点并校”直接相关,“年,国务院颁布《关于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要求地方政府‘因地制宜调整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十年来,一场大规模的撤点并校运动使全国农村中小学减少近30万所。”[3]
考虑到该村实际情况,很可能更早四五年就没有村小。因为老老爷已经很老很老,村民中又没有其他做教师的人,可以推测因此书中故事发生在年前后的2-3年间。
但按这个时间,书中对胡蝶母亲的描述令人困惑:她到城里捡垃圾,月收入元。书中没有解释存在特殊原因,因此可以看作是常规收入。但年12月《华商报》报道西安工薪家庭年均收入是3万元,平均每个月元。[4]陕西最大城市工薪族月收入仅比17年前拾荒者高元,恐怕作者在这里没有考虑周全。
三、交通
该村远离乡镇,到镇最近上开手扶拖拉机得4个小时,步行得2天。到县上则要开7小时开手扶拖拉机或步行4天。本书后半部分则表明从县上坐公共班车得走一天才能到镇上。(但作者这次说“再从镇上去圪梁村,步行需五个小时”,自相矛盾。)
路况怎样呢?路上很不太平,主人公黑亮介绍说:“要过七里峡要翻虎头岭,要经老鸹沟和南洛川,再去莽山到黑狐岔,还上烽火坡绕月亮滩。沿途没有几户人家,路上有蛇,树上有马蜂,还有狼呀豺狗子呀野猪呀和鬼。夏天里太阳能把人皮晒裂,冬天里又都是冰溜子,不小心滑下崖,连尸首也难找着了。”[5]这样的交通状况和地貌,决定了被拐妇女难以逃脱,有些逃出家门的被拐妇女,却绕不出群山众壑。
村中仅有一部电话,在村长家里。
四、经济
村中尚未通电,村民用驴子耕地,用石磨磨粉,挖掘自然资源,柴禾是燃料(炊烟),没有自来水和网络,没有水窖,没有卫生所,没有学校,没有书。人们住在窑洞里,睡的是炕。没有卫生纸,便后用石块土块树叶禾叶擦拭。主食是土豆,没有白面馒头吃。
村民种玉米、荞麦、黄豆、土豆、白菜、葫芦,也会种植蒿子梅(波斯菊)、何首乌等。书中说:“野猫沟的地也是一片一片分给了各家各户,要集中出四十亩地种血葱,就得把他们三家别的地拿出来和那十多家的地置换。”由此可以推断每家大约有十亩地。
房前屋后的树木有苦楝子树、白皮松、砍头柳,梁上废庙上有一棵空心槐树。山上有山丹花,人们可以采苜蓿给牲口吃,地上有类似黑木耳的菌类“地软”。
村民养猪、鸡、羊、狗和毛驴。空中有老鹰、乌鸦、麻雀,野地有狐狸、野鸡。
除了农作,村里前几年兴起“挖极花”,挖得满山窟窿极花变得极其稀罕再也没得挖之后村民开始种血葱,黑亮家里有手扶拖拉机,开着一个小卖部,瞎子叔会编草鞋,老老爷本来是个小学教师。麻子婶会剪很好看的窗花,但没有成为经济劳作。
村中有男人外出打工,甚至有些死在异乡。
共用硷畔的几个窑,也共用厕所,通常男女各占一侧,中间自地面以上隔开,但是下部中空。厕所墙角放着尿桶。有两种可能,一是旱厕屎尿分离;二是放屋内起夜用。
作为村子精神象征的老老爷,孜孜不倦地展示一些难读难认难写且极少用到的字,却没有试图帮助任何一个人认字、阅读,也没有从他手中传出去一张报纸一本书。
五、村民
圪梁村是个杂姓的村庄,男人中以黑姓居多,其次是王姓和刘姓。本村女人皆无姓氏。
中老年人:存活者12人,其中女性3人,占人口比25%。
老老爷鳏居;满仓娘;金斗爹;王结实爹(想给死去十年的王结实结阴婚);三愣,八斤;半语子,媳妇麻子婶(无子);七斤叔,媳妇青娥婶;黑亮爹(丧偶),黑亮叔(盲人)。
死亡的是:张老撑82岁(因通奸被人砍死);顺子爹(喝农药死)。
收买被拐女的,共计11人:
黑亮,媳妇胡蝶是买来的;
王保宗,媳妇买来的;
杨庆智叫立春,杨庆德叫腊八,兄弟俩一起买了訾米;
梁显理叫园笼,媳妇是买来的;
三朵,媳妇买来的,三年里跑了三次,生了两个孩子;
刘白毛,媳妇是买来的;
马角,媳妇是买来的,被马角打断一条腿;
祥子,媳妇是买来的;
安吉,媳妇是买来的;
八斤儿子,媳妇是买来的;
三愣的儿子,媳妇是买来的;
不清楚媳妇来源的4家:增加栓子和栓子媳妇
顺子(在金锁的媳妇被蜂蜇死后就离家去打工),顺子媳妇跟收购极花的人私奔;
王仁昭叫拴牢,拴牢媳妇,有个三岁的孩子;
满仓家有儿子和孙子,但没有提满仓媳妇,很可能逃跑了;
刘孝隆叫金锁,媳妇叫梅香,四年前被葫芦豹蜂蛰死;
栓子,栓子媳妇(被村长“霸占”)
其他村民21人,男性20人,女性1人,女性占4.7%
村长。王承仁叫满仓,刘德智叫金斗,王贵仁叫础子,马德有叫猴子,梁尚义叫水来,李信用叫耙子,刘全喜,毛虫,宽余,矮子,六指,开财,开财侄子,有喜,有成,银来,秃子大大,张耙子(跟李耙子不同),社火,驼背桂香。
圪梁村村民共计66人,其中男性47人,女性19人,女性占28.7%。圪梁村的性别比是:;中其中被拐女11人,占所有女性中的57%。也就是说,这个村绝大部分的媳妇,都是拐卖罪行的受害人。而村长将“这几年就娶到六个媳妇“作为自己的政绩。而这个“娶”,就是买。伴随买卖的,是囚禁、强奸、强迫生育。该村没有成年的未婚女性。
第二部分:消失的女儿圪梁村人口特点是男多女少,中老年人中的女性比例是最高的,越往下女性占比越少。在新生儿和幼儿中,甚至根本就没有女婴、女孩的身影。是圪梁村天赋异禀只能生儿子却生不出女儿吗?显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支持这个说法。那么女儿们都哪里去了?
除了少数几个省区,新生儿性别比失衡在全国十分普遍。而陕西省年出生人口性别比,长表数为.1,短表数为.15,教育年鉴现实为,户籍人口为.9。[6]
第五次人口普查数据表明,陕西省新生儿性别比是.15,比全国平均水平高5个百分点。[7]
这个数据表明,每五个女胎中就有一个在出生前就被杀死。而女性在成长过程中,得到的照顾、医疗、教育资源也远远少于男性,这导致女性更容易在成长过程中死亡,也导致女性占文盲的70%,也占贫困人口的绝大多数。
那么,为什么这么多人不愿意生女儿?
一、最核心的因素:父权制婚姻
从夫居——从夫居将女性从原生家庭中拉扯出来,处在被外家人围绕的环境中,难以为自己伸张权利。婚后跟丈夫全家一起生活,不能照顾到自己的家人。所以倾注在女儿身上的各种投入,都成为沉没成本,不会给原生家庭带来好处。因此,当教育资源不足时,首先被剥夺就学资格的总是女儿。
冠父姓——只有女人才能生育。对于男性而言,射精是性行为的结果,而不是生育行为。男性不会因生育付出身体、心理、职场、个人发展等任何方面的代价。而女性为生育付出的代价是顶级的——冒死而生。男性提供一个精子,而新生儿身上的细胞有五百万亿个。冠父姓的实质就是男性通过婚姻制度掠夺女性生育成果。这种掠夺的利润率达到天文数字级。你往西湖里吐口唾沫,西湖里的鱼虾莲藕都归你。而冠父姓的利润率比这更高。为维持这种暴利收益,父权可以做出任何事情来,堵塞女性所有出路,把女性逼进婚姻实施掠夺。这样的掠夺不会带给原生家庭任何好处,即便女人生孩子死了,原生家庭也不会得到赔偿。
女主内——女主内的分工方式,让家务和教养孩子成为女人一个人的事情。家务是做不完的,从早忙到晚没有休息的时候,而且没有团队,没有薪资,没有升职,没有职称,没有年金年假,没有福利,没有劳保,没有节假日,没有发展空间,甚至不被尊重。女性家务时间是男性的2.5倍,这些劳动都是无偿的、不可积累的。这些劳动也不能使原生家庭获益,甚至要连累原生家庭搭把手一起做。
村民们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利害还是能看得清的,所以用“彩礼”来挽回一点损失。而这点彩礼对养育孩子成年而言,实在太少。这样,在趋利避害的人性下,“厌女”就成为常态。这一点并非只有乡村才有,而是城乡一体。甚至出了国,还是照样如此。
在圪梁村,这些都一一得到验证。
结婚后的女人都跟丈夫家人一起住。
有一个特别的“镜像案例”。一家招了上门女婿,妻子去世后,丈夫另娶。结果这家的侄子来赶走了丈夫,霸占了叔伯家的产业和丈夫后娶的妻子。招赘是按照男娶女嫁的模型倒过来用,丈夫成为这家的“外人”,不能拥有自己的劳动成果,当妻子去世自己只能被逐。但是他在前妻去世后,按照男娶女嫁模型娶来的后妻,则成为这家产业的一部分,由侄子“继承”。
胡蝶十月怀胎生的孩子,跟黑亮姓。村中所有孩子都跟父亲姓。而且所有孩子都依照父系确定身份。胡蝶父亲去世,母亲独自养育两个孩子,但孩子还是跟父亲姓,并没有因母亲在生育和养育上的巨大付出而从母姓。这是非常可怕的传统,让无耻的掠夺成为常态,让抢占他人付出心血乃至生命才得到的孩子成为默认设置。女性在其间所付出的代价和牺牲,都被无偿占有。无论男人怎么声称自己“爱”女方,都不肯在这桩最大的暴利生意中撒手,放弃冠姓权。
胡蝶认命之后,开始做村民的妻子,就开始“夙兴夜寐,靡有朝矣”的生活。用单调的粮食做各种费时费力的食物,打扫庭院,整理衣物,甚至下地干活,骑毛驴去忙活。她成为一家中起来最早而睡下最晚的人。同时孩子也几乎是她独自抚养,黑亮连给孩子换尿布都不会。但这样的无偿劳动就是已婚女人的日常。当麻子婶昏迷不醒,她丈夫半语子完全不会料理家务,家里弄得一团糟,登门探访的胡蝶的感受是这样的:“窑里一股子酸臭味,几乎使我闭住了气,而且黑咕隆咚,待了半天才看清满地都是乱堆的东西,没个下脚处,那灶台上锅碗没洗,也不添水泡着,上边趴了一堆苍蝇。案板上更脏,摆着盐罐、醋瓶,也有旱烟匣子、破帽子、烂袜子,还有几颗蒸熟的土豆和一块荞面饼。”[8]这表明家中事情都是麻子婶在操持,一旦麻子婶停摆,这家就烂透脏透。
二、土地、房屋、财产分配制度进一步将女性逼入绝境。
虽然女人生孩子,女人种田地,女人忙家务,但田地是落在男人名下的,房宅是下在男人户头的,家产也都属于男人。女人除了付出劳动,一无所有。从良妓女訾米特意吩咐,有个箱子是不能动的,因为里面是她的嫁妆,不属于父家兄弟。这也就意味着,除了她婚前带来的嫁妆,所有在这家里劳动创造的财富都归入男人名下。她有责任出力,却没有权利分账。
当生存环境比较友善,物质丰裕时,这样的压迫是可以忍受的。很多农村家庭就是靠着母亲的劳碌支撑着,仅仅活着而已。富裕地区的大富之家还会为争夺父权肯定而上演各种争战。但加之以匮乏贫穷,那就连条活路都没有了。圪梁村的痛苦也正在于此——贫穷。
贫穷是整个链条的最后一环,在城镇接受外来劳工之前,中国农村女性的自杀率比男性高四分之一。
“中国的自杀率在90年代不仅在世界上处于高位,而且有特别突出的一个和别国不同的现象:女性自杀率高于男性(全球只有中国如此)。而自杀的女性中,又大部分集中在农村。根据《柳叶刀》的数据,至年间,15到34岁的中国女性公民之中,每10万人里年均约有37.8名女性自杀,而其中来自农村者占比高达93%。”
而就在年之后,数据发生急遽变化:女性自杀案例迅速降低。
香港大学年研究报告发现,年第一个十年间,中国的年平均自杀率下降到了每十万人9.8例,降幅达到58%。年,15到34岁的中国女性农村自杀数减少为每10万人之中只有3人,降幅超过了90%。[9]
改变的原因很简单:收容遣返制度废除,女人有机会到城市打工。绝望驱使女人挣脱“女主内”的模式,外出谋生。哪怕做最卑贱的工作,拿最低微的工资,都好过在农村里被立体压迫全方位剥削。正是黑亮所憎恨的“城市“,给了女人活下去的机会,挽回一半以上自杀女人的生命。
以上数据表明,女人自己想要活下去,是乡村中的父权制度组合拳将母权打翻在地:
1.最愿意保护孩子的母亲,只有生的义务,没有拒绝谋杀女儿的权利;
2.本该最公平对待孩子的母亲,却总是优先满足儿子,让女儿当牺牲品;
3.本该为维护孩子不惜与整个世界抗争的母亲,被剥夺了生活生产资源,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4.本该为女儿撑起一片天的母亲,却用父权价值观阉割女儿的梦想和人生,成为父权的伥鬼。
母亲失去自己应有的权利而沦为奴隶,那么谁愿意生一个奴隶供人剥削凌虐呢?
由此可见,女儿的消失,是父权文化一瓢水一瓢水浇灌出来的自然结果。
第三部分:腐朽的文化贾平凹在接受《方圆》杂志采访时表示,有四条线共同在村子里起作用,一是基层政权,一是法律,一是宗教信仰,一是家族。“但当这些东西都起了变化,庙没有了,家族关系淡了,法律也因为地方偏僻而显得松懈,各种组织又不健全”,农村的无序便会产生,到那时,一个真正的“圪梁村”也就形成了。[10]
按照作者的设计,从基层政权、法律、宗教信仰和家族的角度观察,会看到一个怎样的圪梁村呢?
一、基层政权
圪梁村有镇里委任的村长。作者没有介绍村长姓什么,但文中村长对黑亮说自己算是黑亮的“大大“,所以村长应该姓黑。村里唯一一部电话就在他家。给村民打各种证明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村长对“经济建设”甚有兴趣,自认带村民发家致富有功劳。得知血葱生意好后,他想方设法插一脚拿大头。
他将“媳妇“当作村民的生活资源,当村民购买被拐女性时,他担任着牵头接线的任务。购买成功,则被他当作自己政绩的一部分。他知道被拐女性不愿意给村民做媳妇,所以他会事先谋划,借来交通工具,并多叫些人来协助。他预期女性在此过程中会有反抗,哪怕使女方受伤致残,他也要为村民谋得媳妇。
当村民之间发生冲突,村长是第一调解人。水来偷窥女厕,用柴棍儿捅上厕所的王云。被訾米逮着,叫出村长来论理。村长也不查验证据(訾米在女厕周围撒了灰,鞋子上有印迹。),单单问水来说:“你老实给我一句话,是不是你?”水来当然否认。村长就让他回去,给他的责备是“男不跟女斗,你和訾米还吵啥呢?”转而又对訾米说:“不就是偷看了一下么。”得知水来不但看,还用柴棍子捅,村长的解释是:“就算捅吧,他水来长这么大,他没见过么。”如是,这样一件典型的性骚扰猥亵事件,就不了了之。訾米除了生气,没有任何办法。
同时,村长也是村里的“大公鸡“,跟多名村妇存在性关系。原则上,只要是女的,他都想搞。浑身酸臭且驼背的桂香,他不但不嫌弃,时常与之约会,还答应利用手中权力帮她弄到便宜木料。老树下,瓮缸上都留下他们欢脱的记忆。刚死了两个老公的訾米,他不忌讳,半夜摸门子上去求欢,结果碰一鼻子灰。
二、法律
圪梁村并非法外之地,但法律并不为女人启动。黑亮能开小卖部,立春、腊八能种血葱,就意味着民众有财产观念,有商品交易能力,并非愚民暴徒。
村长为给园笼买媳妇,找黑亮借手扶拖拉机,说明哪怕是村长,也有权力界线意识,并非土皇帝。
镇上有派出所,为追踪被盗的米电缆,派出所所长便服进村搜查村民金锁的窑洞。村民跟买来的媳妇成亲,所长会出席婚宴。
从法律层面看,村民们都遵纪守法,除了一条:
不把女人当人看。
在他们眼里,女人是会说话、能下崽的奴隶,是家里的资产,是泄欲的工具,但不是人。立春和腊八分家时,争夺的是对訾米的占有权。村民讲起女人来,充满色欲的贪婪。马角打断买来媳妇的腿,就像打断自家凳子腿,无人追责。猴子等六人一起把胡蝶脱光供黑亮强奸,哪怕弄到血崩,也没人想到违法。黑亮强奸胡蝶,却认为这是必须的。
与此同时,女人孕育、乳养孩子,提供孩子一切养分和需要,尽了抚养的一切义务,却没有冠姓权。黑亮声称自己多爱胡蝶,都没考虑让渡冠姓权。
女人在田间地头劳作,但土地却按男人来分配,落入男人的名下。
女人为房子操劳,甚至为了便宜点的木料跟人发生性关系,但房子却属于男人。
女人在家庭里劳作,但户籍登记时,户主却是男人。
正是基于“女人非人“这一立论,以上不公不义才会被看做理所当然,针对女性的歧视和压迫才会被熟视无睹。
对人的界定构成社会的伦理底线,并深刻地影响着法律的设置和运行。派出所所长会为米电缆来回坐8小时的车,可谓尽忠职守。但他对杵到鼻子底下的人口买卖无动于衷,对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暴力、强奸、囚禁不闻不问。解救被拐妇女时,平时唯唯诺诺的村民甚至敢于暴力抗法。他们深深相信自己做的是对的,他们的良心很平安,他们不会为此自责和自我怀疑。在他们的世界里,女人是一切,唯独不是人。
而作者本人,是认同这一点的。虽然他自称自己最爱女性,但当他谈到乡村时,谈的是男人的乡村;当他谈到农民时,想到的只是”男性农民“;当他讲农村凋敝时,描述的是不再有好用的女奴供男人驱使,为他们做免费孕母。作为生命主体的女性,压根就没入他的眼,也没被当作人来看到。在他们对“人”的定义里,是不包括女人的。就像“女性是全球主要的粮食生产者”[11],喂养了绝大多数人[12],但说到“农民”,他们只会想到“农民伯伯”,而不会想到“农民阿姨”。讲到穷人也一样,条件反射似的,都是想到男穷人,却罔顾女性是贫困人群的主体这个事实。[13]
三、宗教信仰
圪梁村原来在周围六个山头上各有一座寺庙,香火很旺,天旱祈雨,生病祷告,邻里纠纷争执不下,都去寺庙里跪下发咒。解放后坍塌了两座,文革时烧毁了四座,和尚们被迫还俗。只剩西边梁上还遗留着残垣断壁,其中有一棵空心槐树,就有人去拜树,树上挂满红布条子。这些寺庙里拜的是什么神?这神是什么属性?设立了什么法度律例?有什么忌讳爱憎和能力?村民们不知道,也没人在乎。但村民相信,只要给神唱戏,神安顿下了,就会保佑村子。
其次就是风水。黑亮对胡蝶解释,风水好的木头房子,木梁上就会生灵芝。风水好的窑,顶上有蜘蛛结出的娲网。他们对风水好的验证是,考上了镇中学,挖到较多极花,黄鼠狼子叼过别人家的鸡,母鸡天天下蛋,狗长寿,毛驴聪明。
由此可见,圪梁村的神并不是超验的神,并不许诺灵魂得救,而更像是便利店、ATM机或哆啦a梦,为村民日常世俗的需要提供服务。村民也不是敬拜有位格的神,而是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现世的形而下的甚至是琐碎的利益。也就是说,他们供奉敬拜的,是自己的需求和欲望。只要他们看到某人做某事得利,就将其视为具有神灵的力量。黑亮的母亲每天在“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前点香,供上土豆,敬献极花,祈求将来儿媳妇漂亮。胡蝶果然漂亮。所以村民中好人多人家都开始在镜框里装了极花供在中堂——他们才不管买卖人口犯法。随着时间长久,人们记住了一些固定的行为,却忘记当时的缘起,就成为巫术。
巫术遍布全村。
顺子爹死后,黑亮爹去,结果尸体竟然坐起来。老老爷就问是不是猫到灵床上去了?得知没有,他接着又问,灵床边站没站属虎的人。黑亮爹说:天哪,我就属虎!有猫或者属虎与诈尸存在什么关联?老老爷并没有说,书中也没有解释。
村里有人丢失,或外出不归,家人就把这人穿过的鞋吊在井里,以期早日回来。
辟邪要用媳妇的经血。
久病不愈是有鬼。
昏迷不醒要掐人中,压百会,瓷片子放眉心的血,在脚底熏艾。
被枪毙的罪犯鬼魂会作祟,结果尸体被村人在坟上钉木楔,在旧窑上贴咒语
用五种豆代表蛇、蝎、蟾蜍、蜘蛛、蜈蚣,炒着吃后,就百无禁忌。
蜘蛛爬上脸来,是表示知道了。
胡蝶对巫术盛行的描述是这样的:
“手的中指不能指天,指天要死娘舅;在大路上不能尿尿,尿尿会生下的孩子没屁眼;夜里出门要不停唾唾沫,鬼什么都不怕,就怕人唾沫;稀稠的饭吃过了都要舔碗,能吃的东西没吃进肚里都是浪费;去拜寿就拿粮食,这叫补粮,吃的粮多就是寿长,拿一斗也可拿一升也可,但要说给你补一石呀给咱活万年;牙坏了或剃了头,掉下的牙和剃下的头发一定要扔到高处去;生病了熬药去借药罐,被借的人家要把药罐放在窑前路口,借的人家用完了要还回去,药罐也只能放到被借的人家窑前路口;养着的猪长着长着如果发现尾巴稍稍扁平了,就要用刀剁掉尾巴梢,扁平尾巴会招狼的;窑前的院子或硷畔上千万不能栽木桩,有木桩就预示了这户人家将不会再有女人。”[14]
充满各种诡异的禁忌和不可言说的神秘,巫术遍布圪梁村,渗透每个人日常的每一天的每个细节。与巫术相比,医疗在村中几乎灭绝,除了煎草药、掐人中,没有任何医疗救助。现代医学与圪梁村绝缘。村里没有卫生站,没有大夫,也没有现代药物。胡蝶生产时,是请满仓娘来家中接生;满仓娘生产时,则是在田地上,自己用石头砍断脐带。
四、家族
尽管书中并没未明说,圪梁村以黑姓为主却是可以想见的。而且书中没有提姓的,很可能多为黑姓。线索是这样连接的:
黑亮姓黑。村长说黑亮得管他叫大大。可见,村长也姓黑。
桂香想要便宜拿到放在戏台上的木料,得对村长进行性贿赂。
戏台和其中所放之物,不属于政府,而是族产。能行使处置权的是族长,而非村长。
所以村长和族长为同一人。
在一个村里,让外姓人来兼任族长和村长是不可思议的。
所以,该村大姓应该是黑。但宗族势力在村中的影响不大。宗族产业是村中公房,楼上是戏台。土地承包到户后,公房就没用了。直到年前后,黑亮给村委会出钱要了公房做小卖部。戏楼上十多年没有唱过戏了,村民也没有公共娱乐活动。族产和宗族活动就这样消失在经济潮流中。
村中惯例是父系大家族,比如黑亮家、拴牢家都是三代同堂。以男性为中间和传承,建立家族谱系,女性进入家谱的唯一可能是婚姻。这符合我国儒家传统的规制。女人是作为父亲的妻子受尊重,而非作为孩子的母亲。二十四孝中常有对继母的尽孝,宋代对庶母的服丧规格很高。这样规制,意在剥夺母权,把女人的生育圈在婚姻里面,从而顺理成章地掠夺。父权制家族就是建立在对女性无尽的盘剥上。所以,父权制家族的崩溃也总表现为女性缺失:黑亮娘采极花时失足跌下悬崖,金锁媳妇梅香被葫芦豹蜂蛰死,满仓有个儿子却没有提媳妇,顺子媳妇跟收购极花的人私奔了……事实上女性的离开,的确使依赖剥削女性劳动成果而存续的父系家族迅速罹患“骨质疏松”。
把逃跑的胡蝶拖回窑的人里,有个叫“矮子”的。深刻的,除了他留在胡蝶腿上的指甲印,还有留在胡蝶头脑中苍老的面庞和低幼的辈分:“那么老的脸,皱纹如沟壑纵横,却还把黑亮叫叔”。几乎可以做别人的爷,还要管人叫叔,造成这种现象的一则可能老年得子,二则可能多年娶不到妻子。结合实际情况,后者可能性更大。适婚年龄找不到女人,结果造成“辈分混乱”。
尽管这村子如此缺少女人,男性村民们却仍学不会自省、换位思考。他们对自身性特征的执着到了痴迷的程度:看见任何柱状物,就觉得是男性生殖器,并且认为这象征生命和力量。但问题是,男性生殖系统既不能孕育,又不能分娩,更不能乳养,除了通过摩擦让自己高潮外一无是处。无端地提高男性生殖的价值和意义,这成为父权文化的共性,并以此来打击女性。当女人说要去挖极花,男人们就起哄:“男人都挖不到极花了,女人是比男人尿得高?”将“尿得高”连接于“挖极花”,毫无端由,却由被男性群体广为接受。村民传说血葱能增强男人性功能,村里早有一句老话:一根葱,硬一冬。村长说:“男人吃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吃了男人受不了,男人女人都吃了炕受不了。”
因此继极花之后,血葱成为圪梁村的图腾。男性可以坦然谈论自己的性欲,并且要求得到满足,甚至为之犯罪都会得到广泛同情。这把男性的性欲性能力提升到神的位置,能征善战且战无不胜。所以一旦阳痿,就使他们对自身的存在产生不确定性,而他们会通过打骂、羞辱、凌虐女性获得类似的快感。
而相应的,女性失去了性关系中的主体性,成为被征服被工具化的对象。圪梁村民骂架时,总是以被插入作为羞辱,例如“你骂着是X让人日了吗,还是X闲着没人日?”无论是有性关系还是没有性关系,只要是被插入方,都是可羞耻的。人们看待女性的眼光,不是看待一个有灵的活人,而是看待物品。如前面所说的那个矮子,他就对黑亮说:“噢,给媳妇买白蒸馍?你媳妇身上自带了两个白蒸馍,你还给她买白蒸馍?”他将女性第二性征乳房说成白蒸馍,表现了与其年龄不匹配的贪婪与无知。把女人当作物品、资源,不会让他们有任何内疚。
这种对男性生殖的崇拜,被称为“菲勒斯中心主义”[15],包括两个方面:
1.在一个社会中,无论在政治、经济、法律、宗教、教育、军事、家庭领域中,所有权威的位置都保留给男性。用男性的标准评价女性,而不是相反。
2.将女性客体化。在男性事务和交易中将女性用作客体。限制和阻碍女性的创造力,避免女性接触社会知识和文化成就的很多领域。
承担生育和生产的女性得不到尊重和权力,大家族所引以为傲的“秩序”“伦理”就开始崩溃。圪梁村不是崩溃初始之处,却是崩溃终结之地——它滋生的不是生命、希望,而是千年来的父系罪恶。这些恶肆意弥漫流淌,污染着圪梁村的日日夜夜:
通奸:村长在村里长期跟几个寡妇通奸,当男人不在家时,他会跟这家媳妇求欢。但村里没有哪个男人敢对此表示不满。
乱伦:儿子娶亲当晚,村民用灰抹黑要当公公的爹,把他的脸抹得越脏越好,以此警示他不可爬灰。这种风俗的背景,是公媳乱伦。而公媳乱伦也的确发生在这村子里。立春和腊八则娶了訾米作为两人共同的妻。
兽交:有村民奸污自己家的毛驴,毛驴夜夜呻吟叫嚎。
性骚扰:水来在厕所偷窥女人,并用柴棍子捅女人下体。但因得到村长的庇护,水来没有承担任何责任。
家暴:麻子婶第三任丈夫说话是个半语子,动不动就打她。麻子婶到处找人哭诉,但从未有人将此当作一件值得谈论的事情,反倒觉得她家丑外扬不识相。
性虐:伴随拐卖妇女而来的,是无尽的暴力——性暴力、肢体暴力、语言暴力。胡蝶被一群男人拖到窑前拳打脚踢,詈骂羞辱。他们把她踢过来踢过去,用痰吐她,扇她耳光,撕碎商议,拽去胸罩,抓她全身。最后将只剩一条内裤的胡蝶留给黑亮强奸。
监禁:为什么胡蝶不逃跑呢?因为她被监禁着。她的脚踝被拴狗的铁链子拴住,窗子也从外边用更大的锁子锁了,揭窗被彻底钉死,还在外边固定了交叉的两根粗杠。当胡蝶四顾无人,想要叫老老爷时,黑亮爹猛地一声啊欠,然后就出现在硷畔的入口。而山高地远也让那些逃出去的女人艰险重重,几乎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几乎所有村民都成了兵丁,时刻看守被拐女。
恃强凌弱:立春、腊八才死,村里人就开始谋算他的家产。刘全喜说:“她现在是寡妇,耙子你要能耐,能把她伴回家就好了。”张耙子说:“这你得给我撮合么。”刘全喜说:“你要硬下手哩。”张耙子说:“我怯火她,这得慢慢培养感情。”刘全喜说:“村里可有几个人眼都绿着谋算哩,等你感情还没培养哩,一碗红烧肉早让别人吃了。”
从刘全喜的话里可以看出,1.村民觊觎谋算寡妇的产业;2.这种谋算通常是经由婚姻实现的;3.先奸后婚的方式是被村里人认可的。
暴力抗法:
当警方来解救被拐妇女时,全村抗击。平时懦弱嗫嚅的村民一下子都振作起来奋力搏命。因为他们都晓得,这个村庄是靠女人的骨头建立的,灶头上流淌的是女人的血液。一向猥琐的猴子喊:“你解救被拐卖妇女哩,我日你娘,你解救了我们还有没有媳妇!”不要以为他们无知,在千万个日日夜夜里,他们早就浸泡通透了。
胡蝶看到的村里人是“有抢的有偷的,有睁着眼睛坑骗的,使着阴招挑拨的,贪婪,嫉妒,戳是非,耍滑头,用得上了抱在怀里、用不上了掀到崖里,黏上你就把你的皮要揭下来,要吃你了连你的骨头都不剩!”而作者自己也在接受《方圆》杂志采访,描述村民时说:“卖醋者在醋中掺水;人们用‘极花’冒充‘极草’来卖;所有的人都在觊觎血葱的经营权。他们偷奸耍滑、唯利是图,致使心灵变异。”[16]
他们看到的都是个体的、外部的,而没有看到圪梁村是从根子里往外烂。仅用作者自己提供的“四条线”就可以提拎出一整个父权系统,而这系统从建构的那一天就开始腐烂,随着每一次长大,都伴随进一步的败坏。因为这系统自身没有造血功能和创生功能,所以只有通过控制有该功能的女人,才能让这系统维持下去。为了实现控制女人,剥夺子宫和劳动的目的,就得断绝女人除婚姻以外的任何活路。有些女人宁可死去也不愿继续苦日子。把女人欺压得没活路,所以人们就不乐意要女孩了,能堕的堕,能杀的杀。6万女人在这60多年间消失。世间最大的屠杀,无声无息地铺展在和平年代。这时又出现一个小缝隙,女人可以出去打工了。
于是,村子没有女人了,这个系统维持不下去了。作者不但借故事主人公黑亮的嘴来咒诅城市对乡村的掠夺,更在《后记》中为农村的“男人”呼天抢地“可还有谁理会城市夺去了农村的财富,夺去了农村的劳力,也夺去了农村的女人?谁理会窝在农村的那些男人在残山剩水中的瓜蔓上,成了一层开着的不结瓜的荒花?或许,他们就是中国最后的农村,或许,他们就是最后的光棍。”[17]
在作者看来,女人类似于财富和劳力,是供男人分配的资源。现在城市夺去了这些资源,导致农村的男人没有资源可用。因为男人没有生育功能,所以这些得不到女人资源的男人就没有后代。没有后代,他们就要绝种了。绝种了,好可怕好可怜。
别忙着同情。
即便到了这地步,连同作者在内的圪梁村男人从未想过“把人的权利还给女人”:
出生权:性别女,不再成为致死和延病不治的理由;
教育权:性别女,不再成为辍学的理由;
生育权:将生育跟婚姻脱钩,让愿意生育的女人能得到社会服务支持和政府补贴;
冠姓权:让孩子跟母亲姓,因为在生育的事上是母亲独自承担死亡风险,付出所有代价;
宅基地:让女人跟男人一样,有自己的宅基地;
户主权:女人跟男人一样成为户主;
继承权:女儿跟儿子有一样的继承权。
……
可是,圪梁村人毫无动静,一点也没有考虑过改善女性处境,他们甚至连倡导男人提高家务和育儿的参与度的想法都没有。他们只是痛苦于没有女人可吃导致的饥饿,而并不想改变吃女人的行为。所以,不是乡村没救了,而是他们没治了。吸女人血吸上瘾,吸光了女人后,就像寄生虫失去了寄主喊着要死了。他们能想到的是,国家给发一个媳妇,或让逃到城里的媳妇回来。哪怕就是现在,他们都不肯明白,女人是人。因为父权制下,他一切的利好都建立在“易女而食”和女人非人之上。
第四部分虚空的人物一、胡蝶之谜
整个村庄的风貌沿着胡蝶的主观视角,圪梁村的日夜在胡蝶的心头盘旋纠结然后流泻于读者眼前。说胡蝶这个人物是全书之钥,一点也不为过。那么,胡蝶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性呢?
1.乡村的女儿